新聞系學生:這仍是個夢想👩🏻💻
「我諗每一個想入行嘅人,都有諗過,
靠一枝筆可以改變世界。」
新聞系學生 Mavis
其實,仲做記者做乜鳩這個人物系列,最重要的受訪者以及閱讀對象,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仍然在讀的新聞系學生,畢竟,我這些人好歹也體驗過自由歲月,且已洗濕個頭,仍然在校的學生,面對的可能是無窮的絕望,但他們還有選擇。
眼前的 Mavis 19 歲,就讀新聞系二年級,當提出要訪問時她一口答應,但有責任一再提醒她,在當今時勢,只是接受這個訪問可能已經有麻煩。
「我一定要提醒你,做呢個訪問對你一啲好處都無,只會令你第時搵工好難。」
「我 ok 呀。」
訪問她的過程,其實更像一個「老鬼 con 下莊」;當 Mavis 講到自己 19 年選科,JUPAS 以新聞系做首選,DSE 成績不盡如人意,仍然選擇入讀私校新聞系,又講到 14 年讀中一時適逢雨傘運動,老師要她寫我的志願,她已經立志做記者,我心中反覆只有一個疑問。
「你會唔會太浪漫化做記者呢回事?」
「咁我又無。」
唔…真的?「我唔會覺得記者好偉大,或者點點點。」但 19 年選讀新聞系,說沒有受運動影響沒可能,Mavis 也承認,大概就是作為一個普通市民,自覺「唔係好做到咩」,所以希望用另一個身份切入,「如果我作為記者,寫嘅或報嘅,係可以好多人知,無論公司背景係點或者好似你咁一個人做,點樣寫係可以選擇到。」
「我唔係想打沉你…」
「唔緊要,我俾人打沉過好多次。」
「你真係覺得做記者,可以影響到人?」
事實是,記者報道對社會的影響力正急劇減退,愛國者治港下,政府對反對質疑聲音置若妄聞,市民對新聞興趣缺缺,「無新聞、唔想睇」漸成社會共識,「咁而家睇返,梗係唔得啦。」
更脫離現實的,是認為自己可以我手寫我心,在外,各種法例壓力如影隨形,在內,老闆的指令和內部規則層出不窮,Mavis 現正在一家傳媒機構做兼職,加上校內的學生媒體經歷,這些現實她不可能不知道,「其實都唔可以㗎,唔係真係我想寫咩就寫咩,我寫完嘅嘢,老總或者老師,可能覺得太踩界都會 ban 你。」
於是乎,一切回到原點,既然明知現實如此,仲做記者做乜鳩?
「而家佢對我嚟講,都仲係夢想嚟嘅。」
「對唔住,呢個答案說服唔到我,因為講唔通。」
講唔通,是因為要將人趕離這個行業的 push factor 實在太強,無力感、危機感是無形的,還有有形的低薪、工時長、壓力大、無前景、無生活,再下刪一千字,「老師話而家入行人工 11k」,單單講夢想兩個字,實在太不足夠,更無可避免要調整自己的預期,「就算真係入到行,可能我都係做個乖乖女,咩都聽人講。」
如是者,若果要接受這麼多的妥協,這個夢想早就破敗到不是原本想像的樣子,Mavis 說她願意改變自己的心態,又或者說,現在已經改變了,願意做一口小螺絲,還值得嗎?Mavis 陷入漫長的沉默。
「其實唔值得。」「但係我真係鍾意做,早兩日先做完一條特首選舉前膽,得我兩個人做到好夜,但成個過程我好 enjoy。」
Shit,這種「我鍾意」的態度,讓人頭痛,因為喜好是不可理喻、亦無法阻止,足可以壓倒一切現實的阻隔,羅密歐與茱麗葉,都不過因為鍾意,但不幸的是,他們最終會死的,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,難免會有惻隱、不忍之心,又或者如貴哥說笑的一句,回頭是岸,Mavis 都承認,在她身邊和她有類似想法的同學,非常少,「我搵到一個」。
換言之,這是一條絕望、無理、而且注定和者寡寡的路,在我以為已經成功「拯救」一個人免墮入「記道」之際,Mavis 經過漫長的思考後,給出了一個冥頑不靈的答案。

「點解唔可以經歷過先收手?點解我要未入過去,未嘗過真正嘅苦就縮沙?」說這句話時,Mavis 的眼神在閃亮,「我未試過,我唔甘心。」
「希望可以呢個夕陽行業無之前,經歷一下,同行過最後一段路。仲有一個人睇,我已經覺得好足夠。」
若果她說的就是真心所想的,再多的勸告、現實再多困難,也阻止不了他們將石頭推上山,也沒有誰,有資格阻礙他們走自己想走的路;也對,世界是你們的,也是我們的,但是歸根结底,是你們的,無論是否做好心理準備,未來比你們想像的要好或更壞,未來都是你們的,而我們這些活在過去的人,可以做的,似乎就是為這些還會傻更更闖進來的小朋友,守得一寸是一寸,希望或許就在你們身上。
後記
一直想,可以好好寫一寫,時至今日,還要去做記者的人,想的是甚麼,在 ReNews 成立一個月這一天,三篇人物刊發完畢,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。
仲做記者做乜鳩,這個問題實在難以解答,意興闌珊的貴哥、在狹縫爭扎的阿簡、還想試一試的 Mavis,各自給出了自己的答案,但其實,我一直認為,這不只是三個在人生不同階段的人的不同想法,而是在這行業徘徊的每一個人,內心的不同面向,我們都有時在現實中爭扎、有時心灰意冷、轉個撚頭又想再給自己個機會試多一次。
這種狀態是不合理和病態的,對一份要講理性思考分析的職業而言,格外諷刺,但偏偏正是這種無理的所謂熱血和浪漫,才解釋得了這些前仆後繼的無理行為。
印象深刻的是,在訪問三人的過程中,他們都有這麼一刻,彷彿整個人在發光,貴哥在說的是,在伊拉克有導彈在附近飛來飛去,但「又唔係好危險」;阿簡在講他於立山黑部趕稿,「有咩所謂」;Mavis 在長時間的沉默思考後,給了自己和我一個無可反駁的答案,「我唔甘心」,或許只有真心熱愛,人才會發光發亮。
在此,以前輩張潔平的說話作結,拾人牙慧,權當是自己對於現在還做記者為甚麼的答案。
「漩渦裏的人,有責任說出漩渦的樣子。」